教室裡,當其他學生都回家了,只剩一個臉上貼著OK繃的黑髮小男生,和另一個看起來白白淨淨、談吐斯文的金髮男孩。
那是他們第一次交談。
「是說,為什麼你總是貼著OK繃?」
「花式溜溜球不好控制。」
「原來承昱同學喜歡玩溜溜球啊。」
這天,金髮男孩知道了黑髮小男生臉上總是帶著傷的原因,當下他還以為對方只是開玩笑地回應他。直到有一天,他看見黑髮小男生全神貫注地甩弄溜溜球,以致於溜溜球向他的臉直衝而來還反應不過來時,金髮男孩才真的相信。
「承昱同學為什麼每天都那麼晚回家?」
「家裡沒人,在外面我會比較輕鬆。」
「其實,你可以……來我家。」
此話一出,只見黑髮小男生驚訝的看他,而金髮男孩有點窘迫的抿著唇,臉上泛起淡淡的羞紅,但眼裡卻散發著說不出的堅定。
他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,只不過,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。
-
季末,猩猩高中前棟玄關,正圍繞著六個身穿紅衣的社團幹部。他們唯一的表情,就是戰戰競競地望著中間那個大家仰慕崇敬,不敢侵犯的風雲人物──康輔社社長,蔡承昱。
風,自遠方直來。撫過他緊繃的面頰,但仍無法稍緩少年即將爆發的衝動。蔡承昱顏面抽蓄地捏緊上頭印著「會長反對」四個大字的文件,在周圍康輔六幹連呼吸都不敢的絕對安靜中,空氣中似乎響起一聲清脆的「啪」──那是他們社長最後一根理智神經斷裂的聲音。
下一秒,他將那「第三度慘遭駁回」的文件一摔,不顧社幹們的阻攔,就往學生會辦公室踹門大喊:
「李學諭你夠了沒啊?再拖下去耶誕舞會就不用辦了!」
只見偌大的空間內,所有人的目光皆聚集於此,僵的僵,傻的傻。文書握的鉛筆斷了,美工的畫紙割歪了,連活動的行程表也散落一地。眾人動作僵硬,不解地、惱火地瞪著這位不速之客。
唯獨教室最裡頭,埋首於批價公文的金髮男孩,鏡片後的黑眸抬也不抬,絲毫不受影響地繼續工作。
純白的窗簾因秋風的吹拂緩緩飄搖,宛若天使拍動的翅膀,隨著它的擺盪,陽光自男孩色澤飽滿的髮緣游移而下,沿著那柔順的線條,在淨白的肌膚映下圈圈光暈。
最後,光線停落於纖長的睫毛,留下一道淺淺的陰影。純潔而不可褻瀆的寧靜,彷彿是他與生俱來的威信,是誰也不願破壞的和諧。但,這偏偏不為蔡姓少年所懾服。
「喂,李學諭,你當我屁啊?」
也是,他都闖進來多久了,名字的主人竟仍無動於衷。
四周寂靜依然,只有鍵盤敲響的聲音。良久,修長的手指熟練地點下最後一鍵確認,才不快不徐地抬頭,非常淡定的注視著他:「是沒當人看過。怎樣?」
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,在猩猩高中內,學生會長和康輔社長對立的局勢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。兩人無論在何時,只要有重疊的時刻,絕對少不了言語的針鋒相對,抑或精神角力戰。同是人人所仰的地位,但卻勢如水火,互不相讓,就以目前需要各單位首長共濟合作的聖誕晚會一案為例,無論康輔社的提案再精采,得到的也只有退件的回覆。
去年高一時,兩人分隔在不同班級,但高二分組後,兩人正好編到同一班,又恰好皆身為學生團體幹部,時常意見相左,衝突日益增加。究竟,為何兩人的關係會如此惡劣?有人說,其實他們兩人在小學時代曾有一段美好的友誼;也有人說,國小畢業後,其中一人離開對方,而演變成日後南轅北轍的決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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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秋後的天氣總是陰冷無常,如同人的心,往往在某些時候搖擺不定。
今年的冬季來得特別早,晚風帶起一地落葉的摩擦聲,令人不自主地拉緊衣襟。
放學後,蔡承昱獨自走在中央公園步道上,回想今天發生的事。照例氣勢凌人的挑釁李學諭,照例和李學諭大起衝突,也照例輸給冷靜沉著的李學諭。
「又輸了。」他垂下頭,劉海遮蔽了視線,看不清到底是什麼樣的神情。然而,此時的他,嘴角竟莫名的扯出一彎奇異的弧線──果然,因為是李學諭吶。
天邊,歸巢的燕群引起蔡承昱的注意,抬眼一撇,焉地一愣,似乎勾起了什麼記憶,整個人被一股無形的洪流所衝擊。他仰望、而專注。
此時的天空早已是暮色蒼茫,夕日即將隱沒的餘暉染紅了樹梢上的雲朵,這畫面是美的,可映入他眸裡,卻多了一份深刻、一份苦澀。
印象中,那一天的這時候,天空也是這樣的顏色呢。
那一天,是他永遠不會遺忘的日子。
11月13日──
「欸,聽說今天你生日哦。這個送你。」
黑髮小男生從口袋掏出一顆溜溜球,反手一使力,隨著手臂動作,溜溜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。再一抽手,溜溜球又聽從命令似的盪回。
「送我?」金髮男孩疑惑著,他從來沒有玩過溜溜球,平時對這類娛樂也沒有接觸。
「生日快樂。接著。」黑髮小男生取下指圈,拋向一臉錯愕的李學諭,繼續說道:「你整天讀書我看了就無聊。喏,我覺得這個顏色很適合你。」
李學諭沒有答話,只是盯著接到手裡的溜溜球,那是介於天空與海之間的顏色,沉靜的藍,代表純潔、自由。
只是他表情有些呆滯,無法讀出什麼其他的情緒。見李學諭默不作聲,蔡承昱有點尷尬的抓抓頭,他不太習慣這種送禮的場合。
「謝謝你。我很喜歡喔。」
「呃不、不會啊。不用跟我客氣啦。」
兩人都騷了搔頭,又因彼此動作一致相視而笑,笑得率真,笑得燦爛,笑得單純。
……
-
同一片天空,此刻也落入了另一對眸裡。
學生會辦公室,此時的學生會長也正注視著這片天空。有那麼一瞬間,他的神情是感傷的,憔悴的。但隨後又換回平日的武裝,將視線移回手中的文件。
-
「RUTO,這集你都在找佐助君的說。24頁。」
教室裡,莊沐葉的聲音自後方傳來,話音剛落,一本火影忍者就直射而來,蔡承昱號稱「神人」不是蓋的,反應之快,回身一撇兩指一夾,動作流暢毫無破綻便接下了漫畫。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,指著桌上的課本,轉頭問到:「下一節不是要考地理嗎?」
「地理──那是什麼?能吃嗎?」
莊沐葉是蔡承昱的愛慕者。據說是某一次在樓梯口跌倒後,抬起頭來看見的是蔡承昱逆光的身影,朝徬徨的自己伸出溫暖的手──就在這一刻,沐葉的心被填滿了。「太偉大了!」莊沐葉覺得這樣義不容辭幫助朋友的行為,實在有如鳴人那有話直說,絕不輕言放棄的忍道一般,太強了。
從此,莊沐葉便追隨著蔡承昱。並且以NARUTO的頭銜稱呼著他。
蔡承昱翻了個白眼,還是很沒自制力地翻開方才莊沐葉欽點的頁數。地點是在終末山谷,佐助將鳴人的肩膀打穿,但鳴人依舊是一臉倔強。
真的,為了佐助,鳴人總是不斷再戰,儘管已經身負重傷。
「好帥喔,你的身體都被打穿了還是死不了欸,果然是因為對佐助君的羈絆太強烈了吶吶。」莊沐葉的聲音再度傳至耳畔,其中的關鍵字引燃了他的注意。
「羈絆……喔?」
「就是說啊,他們從小就是孤單一個人,但心底深處卻是一直注意著彼此、關心著彼此。雖然後來佐助君有點扭曲,但誰知道咧?他的心中真的把鳴人割捨了嗎?屁啦。」莊沐葉揮揮手,擺出了一副很欠打的鳥臉。
「咦──」
「佐助君口口聲聲說要斬斷與鳴人的羈絆,但是,因緣是無法輕易切斷的喔。」他用手刀在空中比畫了一個切斷的手勢,隨後又伸出食指搖了搖。
無法……切斷的啊。蔡承昱望著滔滔不絕的莊沐葉,喃喃地重複著,無法……切斷的啊。悄然,雙眸一黯,彷若沉浸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思緒,片刻,他又猛地抬頭,問:「怨念太強的話,很難說吧?」
「RUTO果然是笨蛋鳴人吶。」看到偶像露出困惑的表情請教自己,莊沐葉心中自爽。他揚起下巴,清了清喉嚨,才緩緩道出他自以為是的火影忍者資深粉絲的心得感想,「因為,羈絆是情感牽掛的纏繫,尤其是年少時期的那種,彼此的交往最誠摯也最單純,更不容易割捨。佐助君再怎麼無情也不可能忘記過去第七班的回憶,那是既定的事實,是誰也無法抹煞的痕跡。不過後面還扯到他哥的事,很複雜欸。不想劇透,自己研究吧。」說完,擺擺手,結束了話題。
留下了蔡承昱楞然杵在那。下課時間,教室裡充滿同學嬉笑打鬧的聲音,可是他的思緒卻老早就飄得很遠、很遠,印象中的那段時間,有著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子。
依稀彷彿,童年回憶中的金髮男孩總是繞著自己打轉,天使般的笑靨伴隨著銀鈴般的笑聲。
依稀彷彿,放學後的教室裡,只剩兩個小男生,一個安靜看書,一個被溜溜球砸。
那畫面,那回憶,曾經是如此鮮明又清晰。如今,彷如裊裊輕煙蒸騰而逝,可情感的羈絆卻又如綿綿細雨似的縈繞不去。那是什麼樣的矛盾吶。蔡承昱苦笑,明明現在都同班了,還是無法像普通朋友一樣交談嗎?明明……都過那麼久了。導致現下相峙局面的原由到底是什麼?
上課鐘聲響起,將他從遙想中拉回現實,眨了眨眼,自己身在高202教室中,他還是那個和學生會長格格不入的康輔社社長,那個與李學諭僵持不下的蔡承昱。
他,其實渴望能用輕鬆的語氣喚那個名字,然後等待那個人毫不遲疑地轉身,給予他最純真的笑容,那個、在自己夢中出現過好多次的人。
這個願望何時才能成真?還是真的只能藏在心底,永遠當成無法實現的夢想?
索性他一甩頭,毅然決然將火影漫丟還給莊沐葉,還附贈了碎碎念兩句,「我到底哪裡像鳴人啊?」
這句話代表的含意,也許只有蔡承昱自己明瞭。沒有人發覺他眼角流露出的悲哀,更沒有人了解他內心深處懇切的愁緒。
「我連追回朋友的勇氣……都沒有。」無聲的嘆息,沒有人聽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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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一個入冬天涼的日子。又是放學後。又是教室裡空無一人的沉寂,只有他獨自坐在座位。
今天蔡承昱很認真的檢視他與李學諭之間的關係。試著找出能夠挽回目前頹勢的方法。
五年前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,舉家搬到台北。與在高雄的李學諭分隔兩地,這三年之間沒有連絡,直到國中畢業後因為母親的關係才搬回高雄。正滿懷期待著與許久不見的他見面──想不到三年後的李學諭,態度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,這種時候不是應該來個感性的大認親嗎?
他心底非常納悶,其實彼此對立,對他而言既沒有成就感,也沒有向前的動力。那是一種無形的傷害,不斷啃噬著從前的美好,孩提時代的回憶支離破碎,再也拼湊不完整。
高一開學的前一天,得知與李學諭同一所高中時,他晚上興奮得睡不著。在演講廳集合舉行入學典禮時,放眼望去,不斷搜尋著人群中自己所盼望的身影,只是燈光太暗,無法捕捉到那記憶中的金髮男孩。
可惜他沒發覺,當時後頭正有雙眼睛,一直跟著他。像是定格般,整個演講過程中自始至終盯著他。
他們的相遇延遲了好久。李學諭在三班,蔡承昱在五班,中間隔了一整條圓環走廊。李學諭一向都是老師的得意助手。在一次替老師遞送考卷的機會下,他來到了一年五班,當時教室裡亂哄哄的,沒有人注意到教室裡多了一個人。只有蔡承昱仍在一片雜沓中一眼認出了他所思念的人──李學諭。
睽違多年,此次的重逢使他呼吸一窒,幾乎讓他腦子裡一片空白。教室裡的嘈雜聲並沒有影響他眼中唯一的人影,李學諭將考卷疊放在講桌上,就在要轉身離開的瞬間,兩人四目相對。
三年未見,李學諭長高了好多,但氣質似乎也變得清冷。
蔡承昱止住衝上前他的激動,壓抑著內心的澎湃向他招手。
可是,那淡漠的瞳眸卻只是向自己掃了一眼,僅僅停留不到兩秒的時間便走出教室。在這兩秒,蔡承昱心中驟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空虛。那眼神直直穿透自己,毫無溫度,也毫無感情。就像在看電影院裡的陌生人。
李學諭──認不出是自己嗎?
不,他知道,他一定知道的!可是為什麼開學過了幾個星期了李學諭還不來找他?是在躲避著自己嗎?為什麼?
恐懼油然而升,他拔腿衝出教室,追上走在圓環走廊的李學諭。夏日的陽光灑在李學諭那得天獨厚的金髮之上,可這畫面卻顯得格外清冷,感覺他修長高瘦,纖細而不可觸碰。李學諭緩緩踏出的腳步宛若極欲脫離自己,走得那麼乾脆,那麼理所當然。
跫音迴盪在空曠的走廊,一步一步,傳入耳畔,聲聲慢。
蔡承昱沒有勇氣喊出他早已藏在心底多年的名字,只是眼望著那與自己漸行漸遠,寂冷的背影。
上課了,他知道自己必須回去。深深的望了最後一眼那抹金黃,明明只差幾步就能追上的距離,此時反而像隔了一片汪洋,看不清,也勾不著一縷碎髮。
終究,他回身離開。
圓環走廊上,兩道身影背道而馳,兩人直挺挺的步回各自的教室,卻掩飾不了一身的落寞。從這一秒開始,他意識到這已不再是從前,李學諭陌然的眼神早已坦白了一切。現在起,他們只是同一所高中的學生,沒有再進一步接觸,就停留在原地,形同陌路。
那空蕩蕩的迴廊,爬滿了寂寥。
這樣的情況一直延續到高二。同班後,不但從來沒有互動,爭執也漸趨增加。後來又因為在學生活動的立場不同,原本兩人之間的那堵高牆更變成防禦的壁壘,但對蔡承昱來說,隱藏在壁壘內的,仍是屬於孩提時代,那顆最誠摯也最單純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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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喀啦。」突然,教室後門被打開了,打斷了蔡承昱回顧過往的思緒,他回頭一看,只見李學諭微微喘著氣,背著書包站在門邊。
兩人各是一怔,彼此的錯愕撞進瞳裡,卻沒有人開口。李學諭首先移開視線,迴避著蔡承昱漸漸轉而炙熱的目光。
葉,蕭蕭下。冷風自後門灌入,自兩人間的空隙梭巡。
教室裡似乎比方才一個人時更加安靜了。李學諭恢復了平時慣有的冷靜,淡淡地瞟了一眼蔡承昱,一聲不響的走向自己的座位,從抽屜裡抽出一本厚厚的數學習作。貌似十分厭惡在兩人獨處的教室多停留一秒,也沒將習作收進書包,一手拎著,轉身就要走。
「你還是一樣忘東忘西的。」
突來的話語響起,在沒有其他聲響的教室裡顯得十分冷徹,但絕對聽得出來這語氣中所飽含的友善。
蔡承昱從位子上站了起來,面向他,眼中沒有任何情緒,卻堅定地緊鎖眼前背對自己的人。
李學諭停住腳步,空氣中瀰漫著近乎凝滯的氣息。稍長的劉海藏住黑眸,掩飾了他顫動的睫毛。為什麼要用那麼和善的語氣對他說話──看來,他並不像自己所想的心如止水,可以完全釋下與蔡承昱有關的任何事。
儘管一直以來,他刻意忽略蔡承昱在他心中的分量,或許這麼直白的敘述有點突兀,但的確,這始終懸宕未決的情感,對他也是一種矛盾,一種摧殘。李學諭重新調整呼吸,將頭微微側轉,身體像上了膠般固定不動。僵硬的吐出回覆:
「你也一樣老是晚回家呢。」他努力保持自己沒有起伏的語調。
他原本就不是個冷漠的人,那只是他偽裝的防護。
他,是李學諭。是五年前的李學諭。
似曾相似的場景再度躍上心頭。夕照,讓背光的他令人看不清表情。究竟這模稜兩可的風景承載了多少回憶?那渲染成一片昏黃的蒼穹,又留下了多少無法磨滅的痕跡?
那天,蔡承昱再次眼睜睜目送李學諭的出走。
只是,這次他選擇不再逃避。抑塞的耳鳴近乎隔絕了所有外界的聲音,包括李學諭抵禦的掙扎……雖然是個男人,力氣卻很小。
他奮力追出去,抓住李學諭的手腕,緊箍不放,半拖半就的,竟然一路拉扯到李學諭家門前。
蔡承昱從沒忘記回李學諭家的路。
他踩著暮色,尋找那塵封已久的地圖。許久不見的建築輪廓,在他瞳孔裡越放越大,終於,凌亂的腳步在急促的呼吸聲中停止了。
這裡,在童年時光簡直就是自己第二個家。蔡承昱想著。
他甚至毫不遲疑,一眼就能看出門前的花盆之下,便是備用鑰匙的藏匿地點。沒有作多餘的心理準備,插入鑰匙轉開了門,在眼前展開的,是依然整潔的玄關、木製的鞋櫃,和連接內部的門廊……溫和的光線引領著他,一股熟悉的味道緩和了他激昂的脈搏。在那一刻,他恍若看見了幾年前,兩個小男孩手牽著手,嬉嬉鬧鬧。
他知道那家庭的格局,他知道走過玄關便是客廳,他知道客廳旁的那扇門──通往的是李學諭的房間。
家人聞聲而來,熟識的面孔出現,手中的人不再躁動。他們的目光在空中交會,蔡承昱沒有停下,朝來者拋了個令人安心的微笑,頷首打了招呼,無暇再顧那由詫異轉而熟稔的注視,加快速度穿過客廳。幾乎是撞開門,將李學諭丟進房裡。好像他才是這房間的主人。
「你到底想做什麼!」
李學諭終於掙開了禁錮,撫著被抓痛的手腕,責備的瞪視站在門邊的他。
房間裝潢的深藍色調包圍住兩人,蔡承昱舒緩了絮亂的喘息。他關上門,不過並沒有開燈。房裡充斥著逐漸暗下的昏沉,「想找個你不會逃走的地方,好好說話。」他深吸口氣,尚來不及一吐這些年來被敵視的怨氣,就在這時,他的注意突然被房間陰暗一角的某個東西吸引,他睜大了眸子,一時間語塞、艱難地張開了唇,「你還留著這個──」
李學諭也立刻捕捉到了他的目光所在,眼底閃過了驚慌,向前邁步極欲將那東西掩藏,但馬上就被蔡承昱捷足先登。
他用一種不可侵的目光,炬然射向李學諭。他清楚地聽見自己心跳跳得好快,因為他知道那放在床頭櫃上的玻璃盒內的東西是什麼,是那一天──當作生日禮物送給李學諭的溜溜球。
那是介於天空與海之間的顏色,沉靜的藍,代表純潔、自由。
五年了,這年紀的高中生對這類小玩意老早就沒興趣了吧,但它卻一直被擺在床頭櫃上,還是一抬眼就能看見的位置。
「你……一直留著它嗎?」他扯著乾澀的喉嚨,壓抑顫動的聲帶,低沉的嗓音在密閉的室內擴散開來。
「只是留個紀念,根本沒什麼。」此時的李學諭一反常態,語氣和著慌張,眼神也飄忽不定,似乎想隱瞞什麼,緊咬著下唇不放。
他機械化的走過去,想再次將玻璃盒拿走,卻又被蔡承昱阻止。
「紀念?你對我的態度值得你紀念這個小東西?」一陣酸澀淹沒了蔡承昱的眼眶,音調也逐漸激動。此刻倒映在他瞳裡的影子,正是那個──平時對自己冷言冷語,連個正眼都不給的學生會長啊。
那樣微不足道的禮物,他竟然一直保存著,直到現在。
「為什麼……明明沒有忘記……還那麼妥善的保留著……但在學校還是對我……為什麼!」
夕陽西沉,透過窗子延伸至房間,沉沉的包裹住他們。空氣裡細小塵埃清晰可見,飄浮在兩人的凝視之中。
「你問我為什麼?那你怎麼不問自己當初為什麼一聲不響就走了!」良久的沉默,令李學諭無名火起,原本略嫌驚慌的語氣轉而堅強有力,質詢似的吼了回去。
但很快,他就後悔了。原本他打算吞忍著,這份多年來從沒消去的怒氣,永遠埋藏。
李學諭雙腳一軟,倒進床裡,翻過身,嘆了口長氣。時間停滯了,昏暗的房間內毫無聲響,只有規律擺盪的鐘擺,時時刻刻提醒著未決的現實。
他側躺著背對蔡承昱,後者臉上掛著什麼表情,他不願去臆測,也許下一秒蔡承昱就會轉身離開,為了自己的歇斯底里。
黑幕降下,外頭冷得沉,冰冷侵入李學諭房裡,更加凍結了房內的沉默。他感覺到身後的床墊凹陷。接著,一股力量將自己的身體按回仰躺。
黑暗中,他能清楚的察覺身上正壓著一片漆黑的影子。
「你拋棄了我。」李學諭嘀咕著,聲音小卻很清楚。
蔡承昱一震,抬起睫毛迎視著他。他們相互注視著、研判著、揣摩著,都在彼此眼底讀出了太多言語以外的東西。
然後,蔡承昱伸出雙手,握住了他的肩膀。一股梗塞捉住了他,顧不得李學諭那雙仍帶有批判的眼神,他緊緊環住他,將臉龐埋進李學諭的頸窩,他用一種近乎悲痛的語氣,低沉而沙啞的說:「我是那幾天才被告知爸爸被調職北上,事情來得很緊急,我來不及和你道別……」
到頭來,他們竟是因為這樣而分道揚鑣的啊。因為自己沒有認真顧慮到李學諭的心情,沒有掙開被拉著的手、奔向李學諭的住處向他說再見……。
李學諭緊抿著唇,慢慢消化蔡承昱的告白。
所以升國中那年,蔡承昱才會忽然轉學到台北去,忽然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。
果然。
他並沒有恍然的反應。
其實,這個答案他也曾料想過,只是其中隱匿了太多陳雜的因素,讓他不願相信自己的判斷,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復彼此的距離。船到橋頭自然直,他相信總有一天事情會自然明朗,但實際上卻又盡其所能阻斷與蔡承昱的接觸,甚至強迫自己用尖銳的言語來刺激蔡承昱,只為了不想破壞自己的防護機制,深怕一個不慎,自己又墮入了被遺棄的深淵。
然後困在自己所構築的堡壘中,逃避著蔡承昱,逃避著他時而投向自己的目光。
他欺騙自己,也封閉自己。
李學諭不再說話,只是靜靜的,深切的感受這久違的懷抱。
「對不起。」蔡承昱開了口,重覆著,最後像是入夢般,喃喃囈語李學諭的名字。終於因為一整天的疲憊而睡著了。
好久好久以前,每當蔡承昱的父母相繼出差,他總是寄住在李學諭家,兩人一起聊天,一起寫作業,隔天再一同上學。這樣的日子好像已經離自己好遠好遠,但此時肩上那溫熱而規律的鼻息已然將那段曾遙不可及的記憶拾回,彷彿懷舊的音樂盒再度上了發條,重啟熟悉的旋律。
李學諭看著那張安穩的睡顏,實在是越看越不甘心。難道蔡承昱以為道個歉、流個眼淚,就能解決他多年來懸宕不已的矛盾嗎?想著想著,竟起了雪恥的念頭。
他伸手捏住蔡承昱的鼻子。在睡夢中無法呼吸的蔡承昱皺起眉來,無意識地掙脫了惡作劇的手,也無意識地把李學諭抱得更緊,含含糊糊的、作夢似的說:「……很想念。」
連在夢裡,也想著他嗎?
隔著並不厚重的衣衫,兩人的體溫撞在一起。聽著那相同節奏、趨近合拍的心跳,李學諭的眼皮也越來越沉。
「那……就算扯平了。」尾音未落,睡意湧上。他輕撫著蔡承昱的背,像哄孩子般,眼底漾著許久未曾在他身上找到的溫柔。輕輕道了聲晚安。
翌日,曦微的晨光逐漸明亮,自窗外流洩進來,灑在兩人的眼底眉梢,也正巧落在床頭櫃上放著溜溜球的玻璃盒,反射著金黃璀璨的光芒。
清晨的暖陽,無異是最不擾神的鬧鈴。
李學諭趁蔡承昱還沒醒來,偷偷把康輔社對耶誕舞會的提案影本,放進蔡承昱的書包裡,上頭打著早在呈交的隔天就認可的記號。
他一臉滿足的看著自己的傑作,又想起當時蔡承昱咬牙切齒的臉……一陣竊喜湧上,不自覺地露出巧詐的笑容。
吃過了早餐,向家人道別後,似乎是非常久違的場景了。
「你還記得嗎?那時候的我們也常常一起上學喔。」
蔡承昱站在李學諭前方,朝曦替他的背影鑲上了柔和的邊,低沉富磁性的聲線,苦澀又不失眷戀。蔡承昱拽上他的肩,笑意吹彎了眉,深邃的瞳孔閃爍著一種少見的光采。
李學諭依舊秉持一貫的緘默。基本上,這問題根本就是問廢話。蔡承昱就是因為那張嘴吐不出什麼有意義的句子才會交不到女朋友,沒錯,一定是這樣。
當他正盤算著要如何證實這個結論,有種從未有過的感覺焉地籠罩住他──如果蔡承昱交女朋友了……
「噗,那女生也太衰……」直觀的反應不小心脫口而出,糟糕。
立馬,他艱澀的吞了口水,故做淡定的瞅了蔡承昱,而對方也正以疑惑的眼光投向自己。
「蛤?」
「沒……」
儘管如此,還是不自覺地勾起唇角。這樣也很好,看來距離蔡承昱脫離單身的日子還有很久很久。在那天來臨之前,自己有義務替女性同胞們好好調教這蠢蛋。
冷風襲來,他不自覺的靠向蔡承昱。
「你和以前一樣,很怕冷呢。」
尚來不及回應,右手便接觸到一股溫熱,低頭一望,原來是蔡承昱牽著他一併伸入暖暖的口袋裡。李學諭先是一驚,而後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。蔡承昱的手好溫暖。
「變態,我自己也有口袋。」
「我比較強,我的口袋比較溫暖。」蔡承昱輕笑道,像勝利者般的哼了口長氣。
「誰的口袋都一樣。而且會誇自己強的人通常都很弱。弱爆了的那種。」李學諭白了他一眼,最後一句還故意一字一字慢慢說。
「你對我態度那麼冷,我看你的口袋大概像冰箱一樣吧。」
「嘖,你真的很煩欸……」
路上,兩道身影逐漸靠近,他們汲取著手心的溫暖,嘴角帶著溫存的弧度,體會彼此的體溫互相傳遞,最終融進了成初冬溫婉的晨霧裡。
朋友,只要一抹真誠的微笑,一個眼神,一個舉動,就比世上的任何一切都還真實。或許因為一場誤會,一個剛好,讓原本相交的直線再度錯開,湊成一段漫長的等待。
現下回首,過去長久的冷戰,雖然過程十分煎熬,彷彿困在現實與回憶落差的囹圄。可如今,在感覺到對方溫度的霎那,盡數得到了寬慰,得到了補償。
曙光漸熹,照暖了在空氣中的涼冽。
晨風稀散了薄霧,預告著、這會是個溫暖的冬天。
-END
♈ 分隔線 ♈
(2013/05/06 新增劇照 )
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(噴)
大家好這裡是沐花,真的是非常之久沒有更新惹!(眨眼)
首先,非常感謝大家耐心的看完這部一共9208字的超級芭樂灑狗血的青春校園短劇,別再吐我槽了我也知道劇情超肥皂XDD!
這一篇校園BL呢,是前年冬天(2012年)沐花製作第一期校報時,投稿的短篇小說。
故事背景就是沐花現在就讀的高中。註:猩猩只是個諧音!(妳強調個屁)
然後啊,故事裡的兩位主角,真的是非常感謝他們願意如此犧牲色相的客串演出(?)
而且寫到後來連我自己也覺得太嗨有點受不了,後面的劇情我現在也是邊看邊笑啊XDDDDD
雖然男2到現在還是不願意看一眼小說的內容(到底是有多抗拒XD?)
不過男1倒是非常啊撒哩的允許小女我PO在此供大家觀賞(?)
重點是ㄇㄏ我也嘎了一腳啊笑死誰啦喂XDDDDDDDDDDDDDDD
在這裡呢,想談談這兩位朋友,他們兩個算是我們學校很重要的人物呢!
男1是我們學校裡超級強大的康輔社社長!他真的是外八康輔社長喔!
男2則是高中社團不可或缺的熱舞社副社!劇情中學生會長的設定是假的,我們的會長是猩猩(正確無誤)
男3更是肩負校園要職的超屌校刊社社長!而且火影忍者超讚超讚超讚bbbbb!
說到這邊,我覺得沐葉這小子(?)真的太強惹,究竟是多想把火影的劇情套到這裡來吶XD
對我自己來說,他們兩個也給我很大的啟發,
像男1,根本就NARUTO啊,是一個說到做到、十分正向,而且不輕易服輸的男子漢!在他身上我學到了很多。
男2呢,雖然不像劇情裡面被我扭曲的那麼傲嬌(?)但他真的是個很特別的人!讓我知道做人處事的圓融態度是很重要的!
另外,他們兩個在我們班上也是很受到注目的喔,(男1是我們班班草,男2是類班花)
因此,讓我堅持著繼續為他們寫下這篇小說的毅力。
雖然他們一直強調我不用堅持這種事情XD
而我也一直強調這篇只是描述友情絕對不是BL(最好)。
其實一開始呢,是班上的腐女俱樂部(尛)成員們想要拍BL微電影,我就很嗨的接下了編劇的工作XD
後來因為這兩位大人物真的太忙碌了,無法抽空拍戲,劇本晾在那邊沾灰塵也頗令人心痛……
所以就把它寫成小說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!!然後就順理成章投稿至我們校報惹XDDDD
不過,寫這篇小說的過程真的是非常的心酸哪QAQ
那個時候為了怕趕不上校報徵文的截稿時間(雖然日期是我訂的(北七XD),幾乎有一個星期的時間都熬夜打小說。
記得那是一個天寒氣陰的夜晚,ㄇㄏ我打到半夜,結束一個段落後,起身準備去起澡,結果──
靠啦!!!!!!!熱水器沒瓦斯惹!!!
15度欸!!!15度欸!!!15度欸!!!
那是他們第一次交談。
「是說,為什麼你總是貼著OK繃?」
「花式溜溜球不好控制。」
「原來承昱同學喜歡玩溜溜球啊。」
這天,金髮男孩知道了黑髮小男生臉上總是帶著傷的原因,當下他還以為對方只是開玩笑地回應他。直到有一天,他看見黑髮小男生全神貫注地甩弄溜溜球,以致於溜溜球向他的臉直衝而來還反應不過來時,金髮男孩才真的相信。
「承昱同學為什麼每天都那麼晚回家?」
「家裡沒人,在外面我會比較輕鬆。」
「其實,你可以……來我家。」
此話一出,只見黑髮小男生驚訝的看他,而金髮男孩有點窘迫的抿著唇,臉上泛起淡淡的羞紅,但眼裡卻散發著說不出的堅定。
他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,只不過,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。
-
季末,猩猩高中前棟玄關,正圍繞著六個身穿紅衣的社團幹部。他們唯一的表情,就是戰戰競競地望著中間那個大家仰慕崇敬,不敢侵犯的風雲人物──康輔社社長,蔡承昱。
風,自遠方直來。撫過他緊繃的面頰,但仍無法稍緩少年即將爆發的衝動。蔡承昱顏面抽蓄地捏緊上頭印著「會長反對」四個大字的文件,在周圍康輔六幹連呼吸都不敢的絕對安靜中,空氣中似乎響起一聲清脆的「啪」──那是他們社長最後一根理智神經斷裂的聲音。
下一秒,他將那「第三度慘遭駁回」的文件一摔,不顧社幹們的阻攔,就往學生會辦公室踹門大喊:
「李學諭你夠了沒啊?再拖下去耶誕舞會就不用辦了!」
只見偌大的空間內,所有人的目光皆聚集於此,僵的僵,傻的傻。文書握的鉛筆斷了,美工的畫紙割歪了,連活動的行程表也散落一地。眾人動作僵硬,不解地、惱火地瞪著這位不速之客。
唯獨教室最裡頭,埋首於批價公文的金髮男孩,鏡片後的黑眸抬也不抬,絲毫不受影響地繼續工作。
純白的窗簾因秋風的吹拂緩緩飄搖,宛若天使拍動的翅膀,隨著它的擺盪,陽光自男孩色澤飽滿的髮緣游移而下,沿著那柔順的線條,在淨白的肌膚映下圈圈光暈。
最後,光線停落於纖長的睫毛,留下一道淺淺的陰影。純潔而不可褻瀆的寧靜,彷彿是他與生俱來的威信,是誰也不願破壞的和諧。但,這偏偏不為蔡姓少年所懾服。
「喂,李學諭,你當我屁啊?」
也是,他都闖進來多久了,名字的主人竟仍無動於衷。
四周寂靜依然,只有鍵盤敲響的聲音。良久,修長的手指熟練地點下最後一鍵確認,才不快不徐地抬頭,非常淡定的注視著他:「是沒當人看過。怎樣?」
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,在猩猩高中內,學生會長和康輔社長對立的局勢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。兩人無論在何時,只要有重疊的時刻,絕對少不了言語的針鋒相對,抑或精神角力戰。同是人人所仰的地位,但卻勢如水火,互不相讓,就以目前需要各單位首長共濟合作的聖誕晚會一案為例,無論康輔社的提案再精采,得到的也只有退件的回覆。
去年高一時,兩人分隔在不同班級,但高二分組後,兩人正好編到同一班,又恰好皆身為學生團體幹部,時常意見相左,衝突日益增加。究竟,為何兩人的關係會如此惡劣?有人說,其實他們兩人在小學時代曾有一段美好的友誼;也有人說,國小畢業後,其中一人離開對方,而演變成日後南轅北轍的決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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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秋後的天氣總是陰冷無常,如同人的心,往往在某些時候搖擺不定。
今年的冬季來得特別早,晚風帶起一地落葉的摩擦聲,令人不自主地拉緊衣襟。
放學後,蔡承昱獨自走在中央公園步道上,回想今天發生的事。照例氣勢凌人的挑釁李學諭,照例和李學諭大起衝突,也照例輸給冷靜沉著的李學諭。
「又輸了。」他垂下頭,劉海遮蔽了視線,看不清到底是什麼樣的神情。然而,此時的他,嘴角竟莫名的扯出一彎奇異的弧線──果然,因為是李學諭吶。
天邊,歸巢的燕群引起蔡承昱的注意,抬眼一撇,焉地一愣,似乎勾起了什麼記憶,整個人被一股無形的洪流所衝擊。他仰望、而專注。
此時的天空早已是暮色蒼茫,夕日即將隱沒的餘暉染紅了樹梢上的雲朵,這畫面是美的,可映入他眸裡,卻多了一份深刻、一份苦澀。
印象中,那一天的這時候,天空也是這樣的顏色呢。
那一天,是他永遠不會遺忘的日子。
11月13日──
「欸,聽說今天你生日哦。這個送你。」
黑髮小男生從口袋掏出一顆溜溜球,反手一使力,隨著手臂動作,溜溜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。再一抽手,溜溜球又聽從命令似的盪回。
「送我?」金髮男孩疑惑著,他從來沒有玩過溜溜球,平時對這類娛樂也沒有接觸。
「生日快樂。接著。」黑髮小男生取下指圈,拋向一臉錯愕的李學諭,繼續說道:「你整天讀書我看了就無聊。喏,我覺得這個顏色很適合你。」
李學諭沒有答話,只是盯著接到手裡的溜溜球,那是介於天空與海之間的顏色,沉靜的藍,代表純潔、自由。
只是他表情有些呆滯,無法讀出什麼其他的情緒。見李學諭默不作聲,蔡承昱有點尷尬的抓抓頭,他不太習慣這種送禮的場合。
「謝謝你。我很喜歡喔。」
「呃不、不會啊。不用跟我客氣啦。」
兩人都騷了搔頭,又因彼此動作一致相視而笑,笑得率真,笑得燦爛,笑得單純。
……
-
同一片天空,此刻也落入了另一對眸裡。
學生會辦公室,此時的學生會長也正注視著這片天空。有那麼一瞬間,他的神情是感傷的,憔悴的。但隨後又換回平日的武裝,將視線移回手中的文件。
-
「RUTO,這集你都在找佐助君的說。24頁。」
教室裡,莊沐葉的聲音自後方傳來,話音剛落,一本火影忍者就直射而來,蔡承昱號稱「神人」不是蓋的,反應之快,回身一撇兩指一夾,動作流暢毫無破綻便接下了漫畫。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,指著桌上的課本,轉頭問到:「下一節不是要考地理嗎?」
「地理──那是什麼?能吃嗎?」
莊沐葉是蔡承昱的愛慕者。據說是某一次在樓梯口跌倒後,抬起頭來看見的是蔡承昱逆光的身影,朝徬徨的自己伸出溫暖的手──就在這一刻,沐葉的心被填滿了。「太偉大了!」莊沐葉覺得這樣義不容辭幫助朋友的行為,實在有如鳴人那有話直說,絕不輕言放棄的忍道一般,太強了。
從此,莊沐葉便追隨著蔡承昱。並且以NARUTO的頭銜稱呼著他。
蔡承昱翻了個白眼,還是很沒自制力地翻開方才莊沐葉欽點的頁數。地點是在終末山谷,佐助將鳴人的肩膀打穿,但鳴人依舊是一臉倔強。
真的,為了佐助,鳴人總是不斷再戰,儘管已經身負重傷。
「好帥喔,你的身體都被打穿了還是死不了欸,果然是因為對佐助君的羈絆太強烈了吶吶。」莊沐葉的聲音再度傳至耳畔,其中的關鍵字引燃了他的注意。
「羈絆……喔?」
「就是說啊,他們從小就是孤單一個人,但心底深處卻是一直注意著彼此、關心著彼此。雖然後來佐助君有點扭曲,但誰知道咧?他的心中真的把鳴人割捨了嗎?屁啦。」莊沐葉揮揮手,擺出了一副很欠打的鳥臉。
「咦──」
「佐助君口口聲聲說要斬斷與鳴人的羈絆,但是,因緣是無法輕易切斷的喔。」他用手刀在空中比畫了一個切斷的手勢,隨後又伸出食指搖了搖。
無法……切斷的啊。蔡承昱望著滔滔不絕的莊沐葉,喃喃地重複著,無法……切斷的啊。悄然,雙眸一黯,彷若沉浸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思緒,片刻,他又猛地抬頭,問:「怨念太強的話,很難說吧?」
「RUTO果然是笨蛋鳴人吶。」看到偶像露出困惑的表情請教自己,莊沐葉心中自爽。他揚起下巴,清了清喉嚨,才緩緩道出他自以為是的火影忍者資深粉絲的心得感想,「因為,羈絆是情感牽掛的纏繫,尤其是年少時期的那種,彼此的交往最誠摯也最單純,更不容易割捨。佐助君再怎麼無情也不可能忘記過去第七班的回憶,那是既定的事實,是誰也無法抹煞的痕跡。不過後面還扯到他哥的事,很複雜欸。不想劇透,自己研究吧。」說完,擺擺手,結束了話題。
留下了蔡承昱楞然杵在那。下課時間,教室裡充滿同學嬉笑打鬧的聲音,可是他的思緒卻老早就飄得很遠、很遠,印象中的那段時間,有著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子。
依稀彷彿,童年回憶中的金髮男孩總是繞著自己打轉,天使般的笑靨伴隨著銀鈴般的笑聲。
依稀彷彿,放學後的教室裡,只剩兩個小男生,一個安靜看書,一個被溜溜球砸。
那畫面,那回憶,曾經是如此鮮明又清晰。如今,彷如裊裊輕煙蒸騰而逝,可情感的羈絆卻又如綿綿細雨似的縈繞不去。那是什麼樣的矛盾吶。蔡承昱苦笑,明明現在都同班了,還是無法像普通朋友一樣交談嗎?明明……都過那麼久了。導致現下相峙局面的原由到底是什麼?
上課鐘聲響起,將他從遙想中拉回現實,眨了眨眼,自己身在高202教室中,他還是那個和學生會長格格不入的康輔社社長,那個與李學諭僵持不下的蔡承昱。
他,其實渴望能用輕鬆的語氣喚那個名字,然後等待那個人毫不遲疑地轉身,給予他最純真的笑容,那個、在自己夢中出現過好多次的人。
這個願望何時才能成真?還是真的只能藏在心底,永遠當成無法實現的夢想?
索性他一甩頭,毅然決然將火影漫丟還給莊沐葉,還附贈了碎碎念兩句,「我到底哪裡像鳴人啊?」
這句話代表的含意,也許只有蔡承昱自己明瞭。沒有人發覺他眼角流露出的悲哀,更沒有人了解他內心深處懇切的愁緒。
「我連追回朋友的勇氣……都沒有。」無聲的嘆息,沒有人聽見。
-
又是一個入冬天涼的日子。又是放學後。又是教室裡空無一人的沉寂,只有他獨自坐在座位。
今天蔡承昱很認真的檢視他與李學諭之間的關係。試著找出能夠挽回目前頹勢的方法。
五年前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,舉家搬到台北。與在高雄的李學諭分隔兩地,這三年之間沒有連絡,直到國中畢業後因為母親的關係才搬回高雄。正滿懷期待著與許久不見的他見面──想不到三年後的李學諭,態度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,這種時候不是應該來個感性的大認親嗎?
他心底非常納悶,其實彼此對立,對他而言既沒有成就感,也沒有向前的動力。那是一種無形的傷害,不斷啃噬著從前的美好,孩提時代的回憶支離破碎,再也拼湊不完整。
高一開學的前一天,得知與李學諭同一所高中時,他晚上興奮得睡不著。在演講廳集合舉行入學典禮時,放眼望去,不斷搜尋著人群中自己所盼望的身影,只是燈光太暗,無法捕捉到那記憶中的金髮男孩。
可惜他沒發覺,當時後頭正有雙眼睛,一直跟著他。像是定格般,整個演講過程中自始至終盯著他。
他們的相遇延遲了好久。李學諭在三班,蔡承昱在五班,中間隔了一整條圓環走廊。李學諭一向都是老師的得意助手。在一次替老師遞送考卷的機會下,他來到了一年五班,當時教室裡亂哄哄的,沒有人注意到教室裡多了一個人。只有蔡承昱仍在一片雜沓中一眼認出了他所思念的人──李學諭。
睽違多年,此次的重逢使他呼吸一窒,幾乎讓他腦子裡一片空白。教室裡的嘈雜聲並沒有影響他眼中唯一的人影,李學諭將考卷疊放在講桌上,就在要轉身離開的瞬間,兩人四目相對。
三年未見,李學諭長高了好多,但氣質似乎也變得清冷。
蔡承昱止住衝上前他的激動,壓抑著內心的澎湃向他招手。
可是,那淡漠的瞳眸卻只是向自己掃了一眼,僅僅停留不到兩秒的時間便走出教室。在這兩秒,蔡承昱心中驟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空虛。那眼神直直穿透自己,毫無溫度,也毫無感情。就像在看電影院裡的陌生人。
李學諭──認不出是自己嗎?
不,他知道,他一定知道的!可是為什麼開學過了幾個星期了李學諭還不來找他?是在躲避著自己嗎?為什麼?
恐懼油然而升,他拔腿衝出教室,追上走在圓環走廊的李學諭。夏日的陽光灑在李學諭那得天獨厚的金髮之上,可這畫面卻顯得格外清冷,感覺他修長高瘦,纖細而不可觸碰。李學諭緩緩踏出的腳步宛若極欲脫離自己,走得那麼乾脆,那麼理所當然。
跫音迴盪在空曠的走廊,一步一步,傳入耳畔,聲聲慢。
蔡承昱沒有勇氣喊出他早已藏在心底多年的名字,只是眼望著那與自己漸行漸遠,寂冷的背影。
上課了,他知道自己必須回去。深深的望了最後一眼那抹金黃,明明只差幾步就能追上的距離,此時反而像隔了一片汪洋,看不清,也勾不著一縷碎髮。
終究,他回身離開。
圓環走廊上,兩道身影背道而馳,兩人直挺挺的步回各自的教室,卻掩飾不了一身的落寞。從這一秒開始,他意識到這已不再是從前,李學諭陌然的眼神早已坦白了一切。現在起,他們只是同一所高中的學生,沒有再進一步接觸,就停留在原地,形同陌路。
那空蕩蕩的迴廊,爬滿了寂寥。
這樣的情況一直延續到高二。同班後,不但從來沒有互動,爭執也漸趨增加。後來又因為在學生活動的立場不同,原本兩人之間的那堵高牆更變成防禦的壁壘,但對蔡承昱來說,隱藏在壁壘內的,仍是屬於孩提時代,那顆最誠摯也最單純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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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喀啦。」突然,教室後門被打開了,打斷了蔡承昱回顧過往的思緒,他回頭一看,只見李學諭微微喘著氣,背著書包站在門邊。
兩人各是一怔,彼此的錯愕撞進瞳裡,卻沒有人開口。李學諭首先移開視線,迴避著蔡承昱漸漸轉而炙熱的目光。
葉,蕭蕭下。冷風自後門灌入,自兩人間的空隙梭巡。
教室裡似乎比方才一個人時更加安靜了。李學諭恢復了平時慣有的冷靜,淡淡地瞟了一眼蔡承昱,一聲不響的走向自己的座位,從抽屜裡抽出一本厚厚的數學習作。貌似十分厭惡在兩人獨處的教室多停留一秒,也沒將習作收進書包,一手拎著,轉身就要走。
「你還是一樣忘東忘西的。」
突來的話語響起,在沒有其他聲響的教室裡顯得十分冷徹,但絕對聽得出來這語氣中所飽含的友善。
蔡承昱從位子上站了起來,面向他,眼中沒有任何情緒,卻堅定地緊鎖眼前背對自己的人。
李學諭停住腳步,空氣中瀰漫著近乎凝滯的氣息。稍長的劉海藏住黑眸,掩飾了他顫動的睫毛。為什麼要用那麼和善的語氣對他說話──看來,他並不像自己所想的心如止水,可以完全釋下與蔡承昱有關的任何事。
儘管一直以來,他刻意忽略蔡承昱在他心中的分量,或許這麼直白的敘述有點突兀,但的確,這始終懸宕未決的情感,對他也是一種矛盾,一種摧殘。李學諭重新調整呼吸,將頭微微側轉,身體像上了膠般固定不動。僵硬的吐出回覆:
「你也一樣老是晚回家呢。」他努力保持自己沒有起伏的語調。
他原本就不是個冷漠的人,那只是他偽裝的防護。
他,是李學諭。是五年前的李學諭。
似曾相似的場景再度躍上心頭。夕照,讓背光的他令人看不清表情。究竟這模稜兩可的風景承載了多少回憶?那渲染成一片昏黃的蒼穹,又留下了多少無法磨滅的痕跡?
那天,蔡承昱再次眼睜睜目送李學諭的出走。
只是,這次他選擇不再逃避。抑塞的耳鳴近乎隔絕了所有外界的聲音,包括李學諭抵禦的掙扎……雖然是個男人,力氣卻很小。
他奮力追出去,抓住李學諭的手腕,緊箍不放,半拖半就的,竟然一路拉扯到李學諭家門前。
蔡承昱從沒忘記回李學諭家的路。
他踩著暮色,尋找那塵封已久的地圖。許久不見的建築輪廓,在他瞳孔裡越放越大,終於,凌亂的腳步在急促的呼吸聲中停止了。
這裡,在童年時光簡直就是自己第二個家。蔡承昱想著。
他甚至毫不遲疑,一眼就能看出門前的花盆之下,便是備用鑰匙的藏匿地點。沒有作多餘的心理準備,插入鑰匙轉開了門,在眼前展開的,是依然整潔的玄關、木製的鞋櫃,和連接內部的門廊……溫和的光線引領著他,一股熟悉的味道緩和了他激昂的脈搏。在那一刻,他恍若看見了幾年前,兩個小男孩手牽著手,嬉嬉鬧鬧。
他知道那家庭的格局,他知道走過玄關便是客廳,他知道客廳旁的那扇門──通往的是李學諭的房間。
家人聞聲而來,熟識的面孔出現,手中的人不再躁動。他們的目光在空中交會,蔡承昱沒有停下,朝來者拋了個令人安心的微笑,頷首打了招呼,無暇再顧那由詫異轉而熟稔的注視,加快速度穿過客廳。幾乎是撞開門,將李學諭丟進房裡。好像他才是這房間的主人。
「你到底想做什麼!」
李學諭終於掙開了禁錮,撫著被抓痛的手腕,責備的瞪視站在門邊的他。
房間裝潢的深藍色調包圍住兩人,蔡承昱舒緩了絮亂的喘息。他關上門,不過並沒有開燈。房裡充斥著逐漸暗下的昏沉,「想找個你不會逃走的地方,好好說話。」他深吸口氣,尚來不及一吐這些年來被敵視的怨氣,就在這時,他的注意突然被房間陰暗一角的某個東西吸引,他睜大了眸子,一時間語塞、艱難地張開了唇,「你還留著這個──」
李學諭也立刻捕捉到了他的目光所在,眼底閃過了驚慌,向前邁步極欲將那東西掩藏,但馬上就被蔡承昱捷足先登。
他用一種不可侵的目光,炬然射向李學諭。他清楚地聽見自己心跳跳得好快,因為他知道那放在床頭櫃上的玻璃盒內的東西是什麼,是那一天──當作生日禮物送給李學諭的溜溜球。
那是介於天空與海之間的顏色,沉靜的藍,代表純潔、自由。
五年了,這年紀的高中生對這類小玩意老早就沒興趣了吧,但它卻一直被擺在床頭櫃上,還是一抬眼就能看見的位置。
「你……一直留著它嗎?」他扯著乾澀的喉嚨,壓抑顫動的聲帶,低沉的嗓音在密閉的室內擴散開來。
「只是留個紀念,根本沒什麼。」此時的李學諭一反常態,語氣和著慌張,眼神也飄忽不定,似乎想隱瞞什麼,緊咬著下唇不放。
他機械化的走過去,想再次將玻璃盒拿走,卻又被蔡承昱阻止。
「紀念?你對我的態度值得你紀念這個小東西?」一陣酸澀淹沒了蔡承昱的眼眶,音調也逐漸激動。此刻倒映在他瞳裡的影子,正是那個──平時對自己冷言冷語,連個正眼都不給的學生會長啊。
那樣微不足道的禮物,他竟然一直保存著,直到現在。
「為什麼……明明沒有忘記……還那麼妥善的保留著……但在學校還是對我……為什麼!」
夕陽西沉,透過窗子延伸至房間,沉沉的包裹住他們。空氣裡細小塵埃清晰可見,飄浮在兩人的凝視之中。
「你問我為什麼?那你怎麼不問自己當初為什麼一聲不響就走了!」良久的沉默,令李學諭無名火起,原本略嫌驚慌的語氣轉而堅強有力,質詢似的吼了回去。
但很快,他就後悔了。原本他打算吞忍著,這份多年來從沒消去的怒氣,永遠埋藏。
李學諭雙腳一軟,倒進床裡,翻過身,嘆了口長氣。時間停滯了,昏暗的房間內毫無聲響,只有規律擺盪的鐘擺,時時刻刻提醒著未決的現實。
他側躺著背對蔡承昱,後者臉上掛著什麼表情,他不願去臆測,也許下一秒蔡承昱就會轉身離開,為了自己的歇斯底里。
黑幕降下,外頭冷得沉,冰冷侵入李學諭房裡,更加凍結了房內的沉默。他感覺到身後的床墊凹陷。接著,一股力量將自己的身體按回仰躺。
黑暗中,他能清楚的察覺身上正壓著一片漆黑的影子。
「你拋棄了我。」李學諭嘀咕著,聲音小卻很清楚。
蔡承昱一震,抬起睫毛迎視著他。他們相互注視著、研判著、揣摩著,都在彼此眼底讀出了太多言語以外的東西。
然後,蔡承昱伸出雙手,握住了他的肩膀。一股梗塞捉住了他,顧不得李學諭那雙仍帶有批判的眼神,他緊緊環住他,將臉龐埋進李學諭的頸窩,他用一種近乎悲痛的語氣,低沉而沙啞的說:「我是那幾天才被告知爸爸被調職北上,事情來得很緊急,我來不及和你道別……」
到頭來,他們竟是因為這樣而分道揚鑣的啊。因為自己沒有認真顧慮到李學諭的心情,沒有掙開被拉著的手、奔向李學諭的住處向他說再見……。
李學諭緊抿著唇,慢慢消化蔡承昱的告白。
所以升國中那年,蔡承昱才會忽然轉學到台北去,忽然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。
果然。
他並沒有恍然的反應。
其實,這個答案他也曾料想過,只是其中隱匿了太多陳雜的因素,讓他不願相信自己的判斷,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復彼此的距離。船到橋頭自然直,他相信總有一天事情會自然明朗,但實際上卻又盡其所能阻斷與蔡承昱的接觸,甚至強迫自己用尖銳的言語來刺激蔡承昱,只為了不想破壞自己的防護機制,深怕一個不慎,自己又墮入了被遺棄的深淵。
然後困在自己所構築的堡壘中,逃避著蔡承昱,逃避著他時而投向自己的目光。
他欺騙自己,也封閉自己。
李學諭不再說話,只是靜靜的,深切的感受這久違的懷抱。
「對不起。」蔡承昱開了口,重覆著,最後像是入夢般,喃喃囈語李學諭的名字。終於因為一整天的疲憊而睡著了。
好久好久以前,每當蔡承昱的父母相繼出差,他總是寄住在李學諭家,兩人一起聊天,一起寫作業,隔天再一同上學。這樣的日子好像已經離自己好遠好遠,但此時肩上那溫熱而規律的鼻息已然將那段曾遙不可及的記憶拾回,彷彿懷舊的音樂盒再度上了發條,重啟熟悉的旋律。
李學諭看著那張安穩的睡顏,實在是越看越不甘心。難道蔡承昱以為道個歉、流個眼淚,就能解決他多年來懸宕不已的矛盾嗎?想著想著,竟起了雪恥的念頭。
他伸手捏住蔡承昱的鼻子。在睡夢中無法呼吸的蔡承昱皺起眉來,無意識地掙脫了惡作劇的手,也無意識地把李學諭抱得更緊,含含糊糊的、作夢似的說:「……很想念。」
連在夢裡,也想著他嗎?
隔著並不厚重的衣衫,兩人的體溫撞在一起。聽著那相同節奏、趨近合拍的心跳,李學諭的眼皮也越來越沉。
「那……就算扯平了。」尾音未落,睡意湧上。他輕撫著蔡承昱的背,像哄孩子般,眼底漾著許久未曾在他身上找到的溫柔。輕輕道了聲晚安。
翌日,曦微的晨光逐漸明亮,自窗外流洩進來,灑在兩人的眼底眉梢,也正巧落在床頭櫃上放著溜溜球的玻璃盒,反射著金黃璀璨的光芒。
清晨的暖陽,無異是最不擾神的鬧鈴。
李學諭趁蔡承昱還沒醒來,偷偷把康輔社對耶誕舞會的提案影本,放進蔡承昱的書包裡,上頭打著早在呈交的隔天就認可的記號。
他一臉滿足的看著自己的傑作,又想起當時蔡承昱咬牙切齒的臉……一陣竊喜湧上,不自覺地露出巧詐的笑容。
吃過了早餐,向家人道別後,似乎是非常久違的場景了。
「你還記得嗎?那時候的我們也常常一起上學喔。」
蔡承昱站在李學諭前方,朝曦替他的背影鑲上了柔和的邊,低沉富磁性的聲線,苦澀又不失眷戀。蔡承昱拽上他的肩,笑意吹彎了眉,深邃的瞳孔閃爍著一種少見的光采。
李學諭依舊秉持一貫的緘默。基本上,這問題根本就是問廢話。蔡承昱就是因為那張嘴吐不出什麼有意義的句子才會交不到女朋友,沒錯,一定是這樣。
當他正盤算著要如何證實這個結論,有種從未有過的感覺焉地籠罩住他──如果蔡承昱交女朋友了……
「噗,那女生也太衰……」直觀的反應不小心脫口而出,糟糕。
立馬,他艱澀的吞了口水,故做淡定的瞅了蔡承昱,而對方也正以疑惑的眼光投向自己。
「蛤?」
「沒……」
儘管如此,還是不自覺地勾起唇角。這樣也很好,看來距離蔡承昱脫離單身的日子還有很久很久。在那天來臨之前,自己有義務替女性同胞們好好調教這蠢蛋。
冷風襲來,他不自覺的靠向蔡承昱。
「你和以前一樣,很怕冷呢。」
尚來不及回應,右手便接觸到一股溫熱,低頭一望,原來是蔡承昱牽著他一併伸入暖暖的口袋裡。李學諭先是一驚,而後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。蔡承昱的手好溫暖。
「變態,我自己也有口袋。」
「我比較強,我的口袋比較溫暖。」蔡承昱輕笑道,像勝利者般的哼了口長氣。
「誰的口袋都一樣。而且會誇自己強的人通常都很弱。弱爆了的那種。」李學諭白了他一眼,最後一句還故意一字一字慢慢說。
「你對我態度那麼冷,我看你的口袋大概像冰箱一樣吧。」
「嘖,你真的很煩欸……」
路上,兩道身影逐漸靠近,他們汲取著手心的溫暖,嘴角帶著溫存的弧度,體會彼此的體溫互相傳遞,最終融進了成初冬溫婉的晨霧裡。
朋友,只要一抹真誠的微笑,一個眼神,一個舉動,就比世上的任何一切都還真實。或許因為一場誤會,一個剛好,讓原本相交的直線再度錯開,湊成一段漫長的等待。
現下回首,過去長久的冷戰,雖然過程十分煎熬,彷彿困在現實與回憶落差的囹圄。可如今,在感覺到對方溫度的霎那,盡數得到了寬慰,得到了補償。
曙光漸熹,照暖了在空氣中的涼冽。
晨風稀散了薄霧,預告著、這會是個溫暖的冬天。
-END
♈ 分隔線 ♈
(2013/05/06 新增劇照 )
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(噴)
大家好這裡是沐花,真的是非常之久沒有更新惹!(眨眼)
首先,非常感謝大家耐心的看完這部一共9208字的超級芭樂灑狗血的青春校園短劇,別再吐我槽了我也知道劇情超肥皂XDD!
這一篇校園BL呢,是前年冬天(2012年)沐花製作第一期校報時,投稿的短篇小說。
故事背景就是沐花現在就讀的高中。註:猩猩只是個諧音!(妳強調個屁)
然後啊,故事裡的兩位主角,真的是非常感謝他們願意如此犧牲色相的客串演出(?)
而且寫到後來連我自己也覺得太嗨有點受不了,後面的劇情我現在也是邊看邊笑啊XDDDDD
雖然男2到現在還是不願意看一眼小說的內容(到底是有多抗拒XD?)
不過男1倒是非常啊撒哩的允許小女我PO在此供大家觀賞(?)
重點是ㄇㄏ我也嘎了一腳啊笑死誰啦喂XDDDDDDDDDDDDDDD
在這裡呢,想談談這兩位朋友,他們兩個算是我們學校很重要的人物呢!
男1是我們學校裡超級強大的康輔社社長!他真的是外八康輔社長喔!
男2則是高中社團不可或缺的熱舞社副社!劇情中學生會長的設定是假的,我們的會長是猩猩(正確無誤)
男3更是肩負校園要職的超屌校刊社社長!而且火影忍者超讚超讚超讚bbbbb!
說到這邊,我覺得沐葉這小子(?)真的太強惹,究竟是多想把火影的劇情套到這裡來吶XD
對我自己來說,他們兩個也給我很大的啟發,
像男1,根本就NARUTO啊,是一個說到做到、十分正向,而且不輕易服輸的男子漢!在他身上我學到了很多。
男2呢,雖然不像劇情裡面被我扭曲的那麼傲嬌(?)但他真的是個很特別的人!讓我知道做人處事的圓融態度是很重要的!
另外,他們兩個在我們班上也是很受到注目的喔,(男1是我們班班草,男2是類班花)
因此,讓我堅持著繼續為他們寫下這篇小說的毅力。
雖然他們一直強調我不用堅持這種事情XD
而我也一直強調這篇只是描述友情絕對不是BL(最好)。
其實一開始呢,是班上的腐女俱樂部(尛)成員們想要拍BL微電影,我就很嗨的接下了編劇的工作XD
後來因為這兩位大人物真的太忙碌了,無法抽空拍戲,劇本晾在那邊沾灰塵也頗令人心痛……
所以就把它寫成小說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!!然後就順理成章投稿至我們校報惹XDDDD
不過,寫這篇小說的過程真的是非常的心酸哪QAQ
那個時候為了怕趕不上校報徵文的截稿時間(雖然日期是我訂的(北七XD),幾乎有一個星期的時間都熬夜打小說。
記得那是一個天寒氣陰的夜晚,ㄇㄏ我打到半夜,結束一個段落後,起身準備去起澡,結果──
靠啦!!!!!!!熱水器沒瓦斯惹!!!
15度欸!!!15度欸!!!15度欸!!!
他好可愛(重點錯誤)
總之,希望大家會喜番(茶)。
總之,希望大家會喜番(茶)。